云架山之梦

似乎有一个梦。

无论行走多远,我总会回到最初。儿时记忆里,最喜欢去的就是外婆家,外婆家在一个叫云架山的小村庄,离凤山镇约一个小时车程,到路边下了车,还得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。记忆里的羊肠小道,撒满了我和妈妈的欢声笑语,还有那远山如黛,炊烟袅袅的村庄,在夜幕下安静的沉睡。

一年冬天,在云架山过的小年,小年有习俗就是打糍粑喝晃子汤,那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打糍粑。快到夜饭点儿了,我趴在厨房的火椅上望着灶台,大铁锅烧得直冒白烟。眼看着晚饭快熟了,表姐一笑,怂恿我:“快去加柴火!”舅妈瞥她一眼,怪啧:“你啊就晓得吩咐她,她哪儿会那些活儿,你长了手自己去!”我哪里肯听呀,烧火我是最爱了,只管麻利往灶门心里塞柴!松毛好点火,没一会儿就烧得噼啪响。外婆从堂屋一进来,就看到我在烧大火,大声叫到:“哎呀要糊了快莫加柴,你这小伢儿就爱瞎添乱!”我吐了个舌头又拿起铁钳使劲儿扒拉柴火,捣得灶门哐当响,外婆转个头赶紧放下碗,把我拉开,“我的天,你轻点咧!得罪了灶王爷来年没饭吃的!”表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,我才知道自己又着了表姐的道儿了。

约莫过了几分钟,只听得表哥在门外大喊:“妈!米熟了冒?”一会儿呼啦啦进来了五六个壮汉,一人手里一根长木棒,表哥一马当先,挽起胳膊蓄势待发,我好奇的问,这是要去干嘛?表姐笑着说:“你个城里伢,这都不晓得,等会儿要打糍粑,你吃不吃呀?”我一蹦三尺高,“肯定是要吃的!”这时候姨妈掀起锅盖,一股糯米香扑面而来,热气蒸腾,溢满了整个厨房。“好啰!赶紧趁热!”舅妈搬起蒸屉往案上的纱布上一扣,白花花的糯米铺了一片,表哥连着纱布抱起糯米就开走,我这小屁孩跟着一群大人后头想看个究竟,一老人以为我嘴馋,捻起一团糯米往我嘴里塞,尽管烫人,我也没把它吐出来!走了没多远,就到了村口晒谷场附近,只见到一个大石臼边还围了一群人,表哥袖子一撸,糯米往里一倒,大喊一声:“打!”

这一声打,就像一个口号,响彻天际,齐刷刷七八条木棍往石臼里舂,只见那糯米原本粒粒如珠,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大块米粑。大冬天里,穿着单衣的年轻汉子们,脸上大汗淋漓,头顶冒着白气,“哟——呵!哟——呵!”木棍在舂米的臼里扎实的打着,牵起软糯的糍粑条,厚重而充满黏性打米声、男人们麻利的吆喝声、女人们拉起家长里短的笑声在晒谷场里回荡。待舅妈从臼子里把热糍粑拿起来,放到竹匾里按成一个圆饼,它就像一大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,还散发着温热,这时候,年轻的男人们才长舒一口气,准备离开。中间有人笑着说:“李家婶子,今年你家的糯米真是好啊!又香又白,明天就来你家吃糍粑喝汤!”“还明天做啥!怕是不晓得我屋里今儿伏了猪(杀猪),都来都来!”舅妈爽朗一笑,招着手吆喝人吃饭,我站在那里又拍又跳,心里想的都是一桌好吃的。

回屋时,厨房的火凼边已经围满了一圈人,吊锅也摆好了。火凼里跳动的火苗映在每个人的笑脸上,温暖如春。舅妈在大锅里拿出蒸好的腊肉,往火凼上的吊锅里一扣,外婆端了一碗蘸糖的糍粑来,笑着说:“卉儿爱吃甜的,快来趁热吃了!”我端起碗吭哧吭哧的吃着,那软糯香甜的味道,这辈子都忘不掉!表姐小鼻子一皱,轻哼:“小馋猫!”外婆却不以为然,宠溺的把我搂在怀里。

小年的第二天,云架山下起了小雪,薄薄的一层雪沫铺洒在连绵的山间、田地里,安静温柔的村庄,像是裹了一层天鹅绒被,落在松枝上的雪花,似银白的梨花挂满枝头,北风吹来,雪团在枝头晃两晃,簌簌的飞向大地的怀抱。

时间弹指一挥间,我已到而立之年,那段时光带给我童年独有的记忆,像是一个奇幻的旅程,深埋我心。那片山,那些人,那些事犹在眼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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